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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陳冤 七 清晨時,各坊門剛開,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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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時, 各坊門剛開,一輛馬車悄悄駛入了宣陽坊中的小巷,在一間宅子前停下, 宅子裏一位長者一手撐著拐杖,一臂被一個青年扶著, 顫顫巍巍地走到了馬車前面。

馬車簾撩起, 裏面坐著的, 正是曲昭雪,落英與梨娘。

曲昭雪將兜帽扯下,露出了那張瑩白如玉的小臉, 看著眼前的荀彥寧與其父親,微微頷首。

趕車的兩個男子,正是淮叔與李惟,二人見到荀父之後,皆是一臉恭敬的樣子,輕聲行禮道:“見過蒼太醫。”

荀父的眉眼動了動,握著拐杖的手指縮緊了,曲昭雪則快步跳下馬車,扶住了荀父的另一側胳膊, 道:“蒼太醫,您請。”

荀父扭頭看向曲昭雪, 眉目中似有萬千愁緒,雙眸似是有些泛紅, 道:“娘子長大了, 好啊,真好……”

曲昭雪有些哽咽,輕聲道:“多謝您, 在那混亂的一日,竭盡全力救了她,也救了我,只是如今家中蒙難,只能委屈您出城呆上一段日子了,等家父與家兄洗清冤屈歸來,就接您回來享福。”

荀父被眾人扶著上了馬車,聽罷曲昭雪的這段話不禁動容,回頭看著她,一臉擔憂悲戚之色,道:“可皇權威嚴,律法無情,你……如何能做得到啊?”

曲昭雪擡頭看著荀父,輕輕勾了勾唇角,道:“我有法子的,您放心便是。”

“我以前還給自己洗脫過殺人冤屈呢,您可還記得?”

荀父看著曲昭雪那輕巧淡然的笑容,忍不住回想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,入了皇城研習醫術,受曲皇後賞識,終於成為太醫丞,一時風光無限,卻因那一場宮變,為了保存下先皇與曲皇後的血脈,逃出皇城重回白衣之身。

如今看到他所救治的小公主健康長大成人,也算是心願得償,善始善終了。

只是曲家命途多舛,竟又攤上這事,可嘆他如今已是見不得光的人,再無可能出手相助了……

荀父終是嘆息一聲,道了句“保重”,便艱難地入了馬車之中。

曲昭雪扭頭看向荀彥寧,向他恭敬頷首,荀彥寧伸手拍了拍曲昭雪的肩膀,道:“曲娘子,可有荀某能幫得上忙的?”

曲昭雪搖了搖頭,道:“荀仵作已經幫了我良多,多謝了。”

荀彥寧抿唇笑笑,向曲昭雪頷首道了句“再會”,便步上了馬車,馬車開始行進,落英與淮叔含著淚向曲昭雪揮手道別。

曲昭雪輕輕招手,待他們所乘的馬車消失在了巷口之後,曲昭雪便理了理衣衫,一步步走到了宣陽坊門口,看著眼前的莫愚與一眾護衛,昂起了頭顱,輕聲道:

“我,曲昭雪,大理寺主簿曲宜年之女,前來自首了。”

……

第二日正是冬月二十這日,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布滿了陰雲,將日光遮蔽得嚴嚴實實,雖是清早,長安城中卻一片陰郁,冰冷的寒氣刺骨,太極殿外的幾個小內侍凍得渾身發抖。

“這天兒也太冷了,我這耳朵都快要凍掉了。”

“忍忍吧,等掃完了這段,就能進殿裏暖和一下了……”

“我瞧著未必吧,今日不是聖人要親臨太極殿監審嗎,只怕我們要一直在外面候著了。”

“是嗎,那等掃完這段,我再瞅個機會,回去加件衣裳吧。”

兩個年輕小內侍抓著比自己還高的大掃把,在殿外一邊閑聊一邊掃地,還時不時註意著周圍路過的神色嚴峻的宮人,待看到聖人身邊伺候的王會飄飄然而過,還瞥了他們兩眼之後,登時噤聲不敢說話了。

王會勾了勾唇,手指在衣袖當中摩挲了一番,領著一眾小內侍快步走上了太極殿之中,便見殿中諸位官員早已就位了。

勇國公一身鋥亮的鎧甲,雖然頭發花白,但整個人精氣神十分高漲,像是只高傲的公雞一般,手指時不時抓向本來別著佩刀的腰間,待小內侍將軟墊送上,他才緩緩跪坐在了一旁。

正對著殿門的,是三個身穿絳紫官服的男子。

西邊坐著的是禦史大夫駱易坤,他一口一口的地嘬著茶水,看起來頗為緊張,東邊的是刑部崔尚書,端坐在那處雙手恭恭敬敬地交疊在身前,眼神有些迷離,似是有些神游天外,迫不及待想要結束這一切離去了……

只有中央的那個眉目俊朗的年輕男子,手指輕撫過桌案上的案卷,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,還時不時同身邊的同僚說上幾句。

無論顧沈淵說什麽,駱大夫和崔尚書均是胡亂點點頭,什麽都聽顧沈淵的。

顧沈淵滿意笑笑,在王會上前給他上茶之時,將攥緊拳頭的手舒展開,接過了那杯茶。

“王爺最愛的茶,陛下特意吩咐奴婢備下的,王爺嘗嘗?”

王會那雙狐貍眼閃爍著靈動的光芒,恭敬又狡黠地望了顧沈淵一眼,顧沈淵笑著頷首,並沒說什麽。

王會也並不生氣,收了茶盤離去,只留下了勇國公一聲頗為不屑的嗤笑。

顧沈淵只擡眸望了一眼勇國公,狀若無意地向他挑了挑眉,便繼續看著案卷,勇國公這一口氣便憋在那裏,上不去也下不來。

此時,一聲“陛下駕到”,刺破了看似平靜卻暗流湧動的大殿,眾人急忙跪下行禮,將頭壓得極低,只聽到袍角摩擦地板所發出的沙沙聲,和時不時傳來的沈重的咳嗽聲。

顧沈淵垂著頭扯了扯唇角。

看起來聖人的病,似是更重些了……

“眾位愛卿,都起身吧。”

顧沈淵起身後,便見那垂簾後的明黃色身影,已經坐在了巍峨龍椅之上,身旁立著的是眉目柔和、神色自若的王叢。

而太子,正緩緩從穿過垂簾而來,待一群手忙腳亂的小內侍將桌案與軟墊備好後,便坐在了中央三人的一旁。

顧沈淵沒有說什麽,只向莫愚點了點頭,莫愚應聲走出大殿,過了一瞬,便見一眾護衛,押送著三個人犯入了大殿之中。

曲家父子二人,與曲昭雪,終於走到了大殿之中,向上首的眾人恭敬叩頭行禮。

曲昭雪的腿好多了,行走已經無礙了,只是下跪時仍然不太順暢,顧沈淵眉頭一蹙,放在膝上的手指蜷曲了一下,過了良久,簾後那沈重又沙啞的聲音才傳了出來。

“擡起頭來回話!”

三人應聲擡起頭來,跪坐在那裏,脊背仍然挺得很直,顧沈淵頓了頓,見聖人再沒出聲,便道:“曲主簿,曲縣令,你們可知,你們為何被捕,又為何今日被押進太極殿受審?”

曲宜年深深沈下一口氣,道:“聽勇國公說過,是因下官與犬子犯下了大不敬之罪,才因此入獄。”

顧沈淵從案卷之中取出一沓書信,遞給了身旁的內侍,道:“那煩請曲主簿與曲縣令瞧瞧,這幾封書信,是不是二位的筆跡?”

在曲家父子忙著看筆跡之時,曲昭雪環視了一下殿中情形,視線在簾後若隱若現的王叢身影那處,停留了許久,才垂下雙眸,斂去了眸中的情緒。

待曲宜年看罷,隨手遞給了身邊的曲昭雪,便恭敬頷首道:“這些書信,正是下官與犬子通信往來的家書,是下官二人的筆跡不假。”

勇國公似是沒想到曲宜年承認得這般幹脆,有些驚訝地扭頭看向他,見曲宜年話畢後便噤聲不語了,看樣子並不打算為自己做任何辯解,忍不住唇角翹起,身子往後一仰,挑釁似的看向顧沈淵,道:“王爺您瞧,這罪臣竟自己認了。”

顧沈淵還未說什麽,便聽到簾後一陣劇烈的咳嗽聲,只聽聖人咬著牙道:“你!竟敢大言不慚,說因朕的過錯冤枉了信國公,你是在指責朕是昏君嗎!”

曲宜年聞言面色上並無任何波動,只沈聲道:“臣不敢。”

“你不敢!你與你那父親一樣,都是大逆不道的硬骨頭!朕若是再心慈手軟不取你滿門性命,那朕才真真是個昏君了!”

只聽得簾後傳來了一陣拍桌的聲響,道了句“斬刑”,接著便被一陣咳嗽聲淹沒了,顧沈淵手指摩挲著手邊的驚堂木,目光定定地望著手中緊握著那幾封書信的曲昭雪。

曲昭雪也看到了他,輕巧地勾了勾唇,便擡眸盯著那垂簾,高聲道:“陛下,家父與家兄有冤,還請陛下做主!”

曲昭雪一邊說著,一邊重重地叩頭了一下,在大殿之中,竟如千鈞之力一般,登時靜了下來……

勇國公眉頭登時擰起,冷嗤了一聲,道:“皇城大殿之上,怎容你一個女子放肆,這般鐵證如山的案子,竟敢信口開河向聖人陳冤,看來這曲家,俱是一幫不知天高地厚之人。”

曲昭雪並不理睬他,緩緩直起身子後,便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垂簾。

垂簾後靜默了許久,此時偌大的殿中靜得落針可聞,過了良久,那簾內終於傳出了聲音。

“你便是曲宜年之女,曲昭雪嗎?”

曲昭雪微微頷首,高聲道:“正是臣女。”

簾後的明黃色身影似是有些發抖,發出了幾聲急促的喘息,惹得珠簾也慌亂地顫動了幾下。

“你上前來,朕要好生看看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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